48. 家事 婉燕十四,婉荷十三荷,都在应选之……_东宫福妾(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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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家事 婉燕十四,婉荷十三荷,都在应选之……

  见唐格格急得话都说不明白了,程婉蕴连忙让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下。

  唐格格仰头一饮而尽,将茶碗搁在桌上,才将那口气彻底吐了出来。

  “今儿满蒙八旗总算全看完了,现在宫里各处都收到消息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的嫡福晋已经圈定了,回头大选结束后万岁爷会一道下旨。”

  这段日子还是初选,但被宜荣德三妃亲自圈起来甚至召见的秀女,大伙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皇子福晋必从这些人中选出!

  程婉蕴点点头,又期待地看着唐格格:“那咱们宫里呢?可有消息了?”

  唐格格摇摇头,却露出笑来,语气里满是喜悦:“就咱们这儿没有一点信儿,满蒙八旗几百上千的秀女,万岁爷竟没一个能瞧上的。”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都看完了,那后面几天只剩下汉军旗了。程婉蕴也回过味儿来了,她与唐格格对视一眼,都有种仿佛“劫后余生”的快乐。

  想也知道,前头这些尊贵的满蒙千金里没选出来,后面汉军旗专场怎么可能会出皇太子妃?程婉蕴隐约记得太子妃应该是姓瓜尔佳氏,这可是满洲八大姓之一,但她不记得太子妃是哪个旗的了。

  以前看清宫剧什么的,人家也不会演这么细呀,她能记得瓜尔佳氏都不错了。

  那肯定不是今年大婚的了。胤礽在历史上的确晚婚,好像是一十岁还是十九岁吧?程婉蕴对这个也记得不太清楚。

  她之前对清朝的那些知识,除了高中历史课本里学的,其他全都是各种杂糅的小说、电视剧里得来的,甚至因为看得多了,发现小说之间情节矛盾,她还挺较真去百度一下哪个才是真的……至于为何对九龙夺嫡之类的时间线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因为每个清宫剧、小说里,这都是浓墨重彩的重点剧情啊!就没有不描述演绎九龙夺嫡的清代相关影视剧或小说。

  看了那么多,她都会背了……

  但太子爷啥时候结婚,娶的谁家闺女,这知识点就有点偏了!能记得这一鳞半爪,都是她曾经在清宫剧及小说里深耕多年外加求知欲旺盛自我拓展的结果了!

  总之,程婉蕴和唐格格都觉着庆幸,虽然太子妃迟早都要来,但能晚一天是一天,现在毓庆宫里十分清静,就这么几号人,能继续维持下去自然好。

  余华曾经曰过:“何为逃跑的意义,它使惩罚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这简直可以奉为咸鱼的座右铭。

  程婉蕴与唐格格快乐地接受了逃跑的意义,将对太子妃即将进门的恐惧抛诸脑后,开始由程婉蕴口述、唐格格动笔,一起画高景观婴儿小推车的设计图。

  别看人家唐格格是包衣,以前当过宫女,但她早先的家里倒比程婉蕴家里殷实许多,唐格格从小就学琴学画,直到她在内务府当管事的阿玛一病没了,这才家道中落,乃至于进宫后都没钱打点,一干就是好些年的粗使宫女。

  程婉蕴想给小格格做个可以折叠还有遮阳棚的婴儿推车,小格格已经会坐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脾气,不再接受横抱,就要人把她竖着抱得高高的,要自己用眼睛探索着外头的世界。

  程婉蕴原本不大理解为什么小格格怎么总爱让人抱呀,给她放在小摇篮床上也不行,她会用手扶着摇篮床的围栏,把床上的小积木、小布偶全扔出来,愤怒地啊啊啊把人喊过来抱她。

  后来程婉蕴有一回蹲下来和她说话的时候突然悟了,在小格格的高度里,她只能看见各种各样的桌子腿、椅子腿和人来人往的腿,她什么也看不见,这才生气呢!

  所以程婉蕴便想做个高景观的小推车了,这样平时在院子里,小格格也不用因为一直被人抱着热得后背出汗,她可以有自己的位置,可以尽情地看周围的事物。

  除了这个,程婉蕴还想一并把婴儿餐椅也做了,这也不算什么新发明了,之前程家就有竹制的宝宝椅,但没有小桌板,竹子也不够平滑,程婉蕴还是想要那种木头的,椅子上要有个安全带,小桌板还要能收起放下的,桌板周围要做护边,再挖一个放水杯或是汤碗的圆形凹槽……

  大概是伺候的奴才太多了,宫里没人用宝宝椅,但程婉蕴想让小格格不要过于依赖太监宫女或是奶嬷嬷的伺候,听说十四阿哥三岁了都还不会自己吃饭,筷子也不大会使,吃饭的脾气也特别大。

  而且嬷嬷们追着喂饭,吃完饭还给喂奶喝,十四阿哥如今胖得像个白面馒头,虽然宫里的人都觉得这是福气,但程婉蕴却觉着这对脾胃不好。

  听了这个八卦,程婉蕴就觉得还是早早培养小格格各方面自主能力的好,吃个饭,手眼脑都能锻炼得到,而且她自己吃,自己知道饱。

  现在小格格已经能添辅食了,程婉蕴就经常做些米饼、泡芙给小格格自个抓着吃,还用南瓜做了手指饼干,给她磨牙用。小宝宝真的经常是一夜之间就变了,程婉蕴就觉得小格格的小米牙是趁周围的人不注意,突然就冒出来的。有一天她拿摇铃逗小格格,她咧嘴一笑,下边牙床上就多了两颗小小的牙,让她更添几分可爱,程婉蕴忍不住一直逗她,想看她的小白牙。

  但小格格也多了流口水、爱乱咬东西的毛病,有一回太子爷跟她玩举高高,她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口水就滴在太子爷脸上了。

  程婉蕴在一旁没忍住“噗”地笑出来,惹得好面子的太子爷两天没来后罩房。

  然后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第三天自己带了个拨浪鼓来讨好闺女。

  唐格格聚精会神地画着,程婉蕴描述的很仔细,所以画出来还挺还原的。唐格格画完还不禁感叹道:“婉蕴,你的头脑可真灵光,这样好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出来,不过造办处肯定要头疼一阵了。”

  程婉蕴只能画出外观图,至于这东西里头的结构、怎么折叠起来,的确是说不出所以然来,招办处的工匠师傅得对着图纸琢磨怎么做出这样,还得试,肯定得花心思花时间。

  虽然凌总管调走了,但内务府还没胆子敢克扣太子爷的,所以程婉蕴点单点得仍旧十分熟练,说不定造办处以此为灵感,可以做出更多好东西呢。

  两人开开心心画完设计图,唐格格本想回去,谁知门外小宫女来传话:“五爷家的刘格格、四爷家的宋格格说一会儿就过来。”

  唐格格听说了就不走了,还摩拳擦掌:“青杏,快把你主子的牌拿出来,今儿我非得一雪前耻不可!”

  程婉蕴笑道:“你得了吧,四个人里就你摸牌的手气最差了。”

  刘宋两位格格自打去年一块儿从热河回宫以后,几乎每半个月就来毓庆宫串一次门,太子爷似乎有意要将五爷四爷拉进自己班底,所以对刘宋格格来找她玩,一点也不反对,甚至还让管一门进出令牌的唐格格大开方便之门。

  程婉蕴先前是身子重,不方便出门,后来又坐月子、照顾小格格,便没有去她们府上拜访,时日长了,于是刘格格和宋格格都养成了来这儿寻她玩的习惯。

  次数多了,唐格格便认识了一人,唐格格对扩展人脉这方面十分积极,很快打成一片。

  刘格格和宋格格一前一后到了。

  青杏的牌桌已经支好了,四人都不用多说,直接落座开始洗牌。

  马吊和麻将有点像,程婉蕴触类旁通,学得贼快。

  四人各自摸完牌,刘格格打着打着就开始叹气:“以后我恐怕就没这么自在了,五爷回来就跟我说了,宜妃娘娘给他选好了福晋,是正红旗的他塔喇氏,幸好出身不算很高,只是个员外郎的女儿。”

  唐格格打出一张牌道:“先不用叹气,前头这么些皇阿哥,就五爷年纪最小,就是指了婚也得再等两年成婚呢。”

  “虽说如此,但一两年的,还不是转眼就到了?”刘格格拧着眉头,瞟了一眼不说话的宋格格道,“素和那头……境况比我更糟些。”

  宋格格闺名素和,她倒是十分淡定。她不敢说未来的四福晋,也对宠爱没多少执念,伺候了四爷那么多年,宋格格深知他是那等卯是卯丁是丁的性子,绝不会如五爷似的宠爱妾室,四福晋进来,那一定是最尊贵的,四爷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格格去挑战四福晋的权威,如今能先给她一个孩子傍身已是恩遇了。

  何况四福晋是怎么定下来的……现在宫里也没有人不知道。

  宋格格垂下眸子抚了抚肚子。

  但刘格格显然消息灵通,低声与众人道:“未来的四福晋,上三旗的,步军统领、内大臣费扬古的小女儿,听说是孝懿皇后生前就给四阿哥定下的。”

  “我还听说德妃娘娘当时没圈乌拉那拉氏,是万岁爷复核时记的名。”

  程婉蕴当然知道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四福晋,如果真是孝懿皇后定下的,也怪不得永和宫对四爷一家子都十分冷淡了。

  婆媳关系本就难处,何况这儿媳妇还是旁人选的。

  “三阿哥选了董鄂氏。”刘格格什么都知道,看来五爷是真喜欢她,对她知无不言,“选了她婶子的侄女,勇勤公朋春家的,也是个高门贵女。”

  刘格格说完,看了程婉蕴和唐格格一眼,再次哀叹道:“还是你们有福气,瞧着这仗势,万岁爷还想再挑几年太子妃呢,你们还能松快松快的。”

  程婉蕴却记得另一件事——婉燕婉荷后日得进宫初选,汉军旗下五旗排到最末两日相看,这样也是好事,毕竟前头该圈的都圈了,按理说就是撂牌子的命了。

  程婉蕴之前还没想好怎么办,但今儿宋格格过来,她不由有了个念头,对宋格格说:“素和,我求你一件事。”

  宋格格捏着牌疑惑地望向程婉蕴,温声细语道,“怎么了?何至于用求这个词,你有什么事儿只管说了,我定然竭尽全力。”

  她如今正怀着身孕,但才四个月,肚子还不见起伏。前头三个月宋格格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几乎连床都起不来,程婉蕴便把官嬷嬷借给了她,有了官嬷嬷的调理,她如今养得白里透红,胖了四五斤,胃口也好了。

  所以宋格格十分感激,才有这话。

  “我两个妹子要进宫了,我在外头没有认识的人,之前听说景仁宫有不少宫女太监都打发到御花园当差了……”程婉蕴难为情地道,“能不能请你帮我疏通疏通?省得我那两个妹子进宫来没人照应,受人欺负。”

  宋格格还当什么事儿,她一口应下了。

  “你放心,我和姑姑们说一声,一定照看两位程家姑娘。”

  等打完牌了,唐格格和刘格格走在前头说说笑笑,程婉蕴便特意落后几步,拉住了宋格格的手。

  宋格格知道她有话说,眼眸闪了闪,配合着放慢了脚步。

  程婉蕴便凑到她耳边道:“我这儿有一小块茶饼,能不能替我给两个妹妹带去。”

  宋格格从程婉蕴手里接过了那小小的油纸包,拆开看了看,的确是普通的茶叶,既然不是违禁的东西,她便沉思道:“这事儿不能托给姑姑,我有相熟的太监,要递东西托给他们去做稳妥些,只是需要银子。”

  程婉蕴点点头:“我有,回头我寻个由头给你。”

  两人说好了,程婉蕴一路送她到宫门口,宋格格上肩舆前冲她笑了笑:“留步吧,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安排好了这事儿,程婉蕴总算舒了一口气,这下能睡个好觉了。

  今儿,胤礽一整日都在书房看书,听花喇来回说程格格那边客散了,他才松了松筋骨,貌似随意地道:“书看得眼睛酸,出去走走。”

  何保忠跟在身后腹诽:哎呦喂,谁看不出您想去程格格那儿啊,也没人规定您不能去啊,还特意找什么借口?

  胤礽自个给规定的:打架两日休沐一天。今儿正好是休沐日。

  但他这段时日似乎更容易想要见阿婉了。或许是因为她有了相交的好友,有了小格格,太子爷莫名感觉阿婉被这些人抢走了,她的心神几乎全系在旁人身上了。

  胤礽就有点酸。

  他有种自己甚至排在旺财和咪咪后头的错觉……这当然是错觉!

  阿婉一向爱他至深!

  胤礽怀着一颗酸柠檬心进了后罩房,这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他发现程婉蕴正在院子里吃夜宵!而且还很香!

  关键是,她怎么没叫他!

  胤礽心里那酸柠檬立刻长成柠檬树了。他抿了抿嘴,走向正大快朵颐的程婉蕴。

  程婉蕴在太子爷进门的那一刻就放下手里的酱大骨了。她擦干净手,连忙站起来迎,走了两步却发觉太子爷脸色不大好,她那情绪雷达的天线竖了起来。

  太子爷不太高兴。

  在外头受委屈了?康师傅又拿他撒气了?还是大阿哥又搞什么幺蛾子了?难不成太子爷差事办砸了?她是听说最近太子爷在带着四爷一起弄什么水利、治河的事。这种事她帮不上忙,她上辈子也不是这专业的,而且太子爷不是喜欢将外面所谓“男人的事业”拿到后院里说的人,他从不分享他正在做的差事,程婉蕴自然也当没吃过这个瓜。

  程婉蕴一瞬间想了许多,结果太子爷颇哀怨委屈地瞅了她一眼。

  她一下寒毛竖起来了。

  心想:难不成是她惹太子爷生气了?不会吧?她最近乖得很呀!前两天还带小格格去给李侧福晋请安呢,自打生了娃以后都没睡懒觉。

  胤礽见她眼睛滴溜溜转,一副不安的样子。她还知道看自己脸色,让胤礽心里好受了些,清了清嗓子:“这是在吃什么呢?”

  “酱大骨。您要不要尝尝?味道不错,就是吃起来有点不雅……”程婉蕴悄悄拿眼神瞟太子,发觉这话说完,太子脸色又暖了几分,心里不由有个离谱的想法:太子爷不会是因为她吃独食在生气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真是猜对了。

  “那我就尝尝吧。”胤礽勉为其难。

  添金早就搬了椅子过来,那袖子擦了又擦,才请太子爷纡尊降贵坐下。

  何保忠在后头实在没忍住,眼睛直抽。太子爷一整日没出门,巴巴地等了一天,字都写得心浮气躁扔了一地纸团,如今好不容易来瞧程格格,又要装作不大情愿的模样,啧啧……太子爷怎的一到程格格跟前就像孩子似的?

  程婉蕴便习惯性挨着太子坐下,两人肩头轻轻碰了一下,胳膊也挨着。

  她发现她这个动作,又让太子爷眼底有了几分笑意。她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所以太子爷到底在气什么?

  不是很懂。(摊手)

  膳房那边又立马进上一盘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酱大骨。酱大骨其实是东北名菜了,按理说在清朝应该也很常见,毕竟宫里的菜色大多都是鲁菜,满人就是从辽东发家的嘛。

  但要不是程婉蕴突然嘴馋,让郑太监做,她在宫里是头一回吃这个。

  大概是这么拿手抓着大骨头啃,实在太过粗放,不符合宫廷的气质。

  果然太子爷就有些无从下手的样子。

  程婉蕴就把刚刚啃了一半的酱大骨又拿了起来,嘿笑道:“爷,咱满洲是马背上的民族,大口吃肉才是正理,不是吗?”

  胤礽又被阿婉的歪理说服了,于是也撸起袖子抓起大骨啃了一口,真是肉质软烂,酱香四溢,浓郁鲜香的滋味在口中爆开,再喝上阿婉加了冰和薄荷的蜂蜜柚子茶。

  果真是……舒坦呀!

  胤礽将这段时日的烦恼全都抛诸脑后了。

  程婉蕴赶不上太子的速度,一瞬间太子爷都啃完三根骨头了!然后骨头扔给了端正严肃坐在一边,但口水滴滴答答的旺财。

  程婉蕴顿时埋头苦吃:她也要加快速度不然就没了!

  夏夜凉风徐徐,小格格早睡了,在葡萄架下点了灯笼,在风中轻微摇晃着。

  程婉蕴突然觉得他们很像后世那不靠谱的父母,趁着孩子睡着偷偷点外卖吃。

  胤礽也舒出一口气。

  食物的香气,冰茶沁脾,他好久好久没吃得这样畅快了。

  两人痛痛快快地吃完了肉,回屋后,感觉吃出一身汗的程婉蕴自然地问:“爷,要不要冲凉?我这有备好的水……”

  她夏天每天都会冲凉洗澡,完全出于自然习惯,故有此问。

  但误以为要一起冲凉的胤礽脸红到脖子根,纠结地望了她一眼,小声道:“阿婉你……”难不成还没吃饱?可今儿是休沐啊……

  程婉蕴摸不着头脑:“爷,你不热吗?”

  “哎,你真是……”胤礽轻轻叹气,实在不想让她失在这种事上望,牵着她到了屏风后头,低下头深深吻了她,手又慢慢伸进了她衣裳里,指尖一勾,解开了衣带。

  外衣滑落在地,于是仿佛带着火星燎原一般的吻,落在了肩头。

  屋子里水汽弥漫,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她用手捂都捂不住的哭叫,很快屏风下头便漫出了一洼水……

  “??”怎么莫名其妙打水仗了!程婉蕴被太子爷从水里捞出来,抱着钉在墙上撞得思维破碎,实在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又……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听见里头不寻常的响动,本来想进屋送衣服的青杏立刻掉头,顺便拉走了还不明所以的碧桃,还把驮着咪咪的旺财也给赶走了。

  何保忠自打太子爷进屋,他就十分识相,就没跟上去,他坐在后罩房的茶房里让小太监捏着肩膀,抽着烟袋,幽幽吐出一口烟。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自打太子爷自个给自个立这规矩,何保忠就数着日子看太子爷几时忍不住。没想到一个月没到呢,就破了功。

  这也不怪太子爷,程格格生完大格格以后,那个子也高了,身材也丰满了,再不是前两年那刚进宫瞧什么都新奇,还带着点稚气天真的小姑娘了。就像那果子,有了成熟的风味。

  太子爷能忍住三天才吃两回?

  在散开的烟雾中,何保忠觉着自己看透了一切。

  #

  程家的宅子在沿儿胡同东头倒数第一间,不算很大,也不是很新,灰筒瓦灰墙,门上的朱漆也有些暗沉剥落。往里头去却建得很严谨精巧,大门里头有影壁,左边屏门有四扇,三间倒座房,进了一道门就是前院,有三间厅、一条连接东西厢房的走廊,厅堂后头有甬道与后院正房垂花门相通,后院带抄手游廊,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

  只有两进,没有院子,当中有个天井。但程家人口不多,随随便便也能安置下。怀靖、怀章及怀章的先生跟着程世福住前院,两个姑娘跟吴氏住后院厢房,老太太住正房,后罩房留给从歙县跟来的几个老家丁住。

  怀章的先生便是去年额楚代为引荐的那个郎先生。他跟着吴氏一行人回乡后,不久老母亲便溘然辞世,这位郎先生一生坎坷,中年幼儿夭折、妻子也悲痛过甚病逝,如今年纪大了,孑然一身,瞧着十分凄凉。程世福便帮着安葬了他母亲,又与吴氏商量,将人接到家里来,当做自己亲人照顾。

  这次上京,郎先生便在程世福的再三恳求下一起来了。

  吴氏这样安排下去,正院厢房里还空出两间来,吴氏便拿一间当库房,一间收拾出来,留给程婉蕴。虽然她们都知道程婉蕴一辈子也用不上这间屋子了,但程世福是个倔驴脾气,在歙县程婉蕴的屋子他就不许人碰,还叫下人日日进去打扫,一切都维持得跟她在家里时一样。

  到了京城自然也不能变,吴氏知道程世福的脾气,便将从歙县带来的程婉蕴屋子里的东西照着在歙县的样子,原样摆了回去。她那只乌龟,也如歙县时一般,在家里散养着,这龟很有灵性,热了便爬去屋子里避暑,冷了就在树底下刨个坑睡觉,渴了饿了会慢吞吞爬到厨房去让厨娘倒水切肉给它吃喝,遇见下雨天,还会爬到水洼里泡澡,不用人费心管。

  猫儿狗儿吴氏都不喜欢,但程婉蕴这龟她倒是不排斥,一直替她养着。程世福也对这龟爷十分信重,他偶尔遇事不决妄想寄托鬼神佛祖,便抱着鬼爷占卜一番,倒是每回都灵验,让他逢凶化吉。

  吴氏总算将家里收拾妥当,累得坐在椅子里直捶腰。

  这宅子其实比他们在歙县住的窄小多了,但吴氏也不是没见识的,京城里寸土寸金,何况这地方离大清门外的六部衙门骑马只要一刻钟,程世福每日去衙署十分方便。最让吴氏心中妥帖的是,这宅子在胡同深处,不靠大街,十分安静,对于程家这等家里有备考乡试的学子来说,正好合适。

  程怀章学问扎实,但年纪还小,程世福和郎先生本来让他再多读两年书再下场,但程怀章坚持今年要去考,说:“我若不中是应有之理,但亲身去考一趟,对考场里的事也能了然于心,下次自然就会更稳妥。”

  这话说服了程世福,便同意了。

  等晚间程世福从衙门报道回来,一家人将饭桌摆到天井里,穿堂风吹着正舒服,程世福便感叹道:“一进了户部,本以为会两眼一抹黑,战战兢兢,谁知立马便有个叫辛德的来与我交好,带着我面见上峰、熟悉同僚,到了午时,还邀我一同分食点心,与我细细道来这户部里分了多少司、有哪些人能结交、哪些人不能得罪。真是……做官那么久,头一回有这样轻松的。”

  吴氏也听明白了,这就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啊!没想到他们家还能有这样的日子,太子爷真是方方面面都替他们料想到了。

  “咱家可得好好当差报答太子爷才是。”吴氏挟了一筷子菜到程世福碗里,想起进京以来的桩桩件件,十分感激,“咱们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好生当差,日后怀章若有出息,能站到朝堂上,也该好好为太子爷出力。”

  “太子爷如此恩遇,我真是受之有愧。”程世福郝然,又郑重地点头:“哪怕不为了阿蕴,往后得遇机会,自然该为太子爷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本埋头扒饭的程怀靖不满地插嘴道:“怎么只谢太子爷,我看都是大姐的功劳,不然太子爷凭什么帮咱们?”

  “你阿玛和大哥以后能得太子爷重用,就是你大姐最好的依靠,这道理你都不懂!”吴氏瞪他一眼,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大姐对家里的好谁不记得?天天把谢挂在嘴边,咱们如今又能为她做什么?凭白生分了不是!况且,如今你们几个男人又有谁真能帮衬她?通通都是银样镴枪头!尤其是你!好意思在这儿提,以后你也别只顾着淘了,既记挂着你大姐,你就好好习武练箭,练得出名堂来,日后若能进宫当侍卫,才真的能帮衬你大姐!”

  程世福:“……”他怎么感觉自个也躺枪了?

  程怀靖被骂得脖子一缩,弱声道:“我不过说一句,就这样骂我。”

  “那么多饭菜都堵不上你的嘴!大好的日子,你讨嫌得很!”

  程怀章吃饭的时候都还手不释卷,他默默听完,默默将碗里的饭粒都刮干净,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碗上,这才抱着书本起身一躬,道:“阿玛、额娘,我吃好了,先回去读书了。”说完立马转身就走。

  “哎?怎么就吃好了,怀章你读书辛苦,再添一碗!”吴氏在他背后喊道,但他越走越快,充耳不闻。

  程婉燕和程婉荷对视一眼,也忙起身:“额娘,我们回去瞧瞧奶奶,也先下去了。”程老太太舟车劳顿,身子骨还没恢复过来,这几日都卧床休息,幸好她精神头还好,也能吃下饭。

  程怀靖见兄弟姐妹都溜了,他也连忙把饭都扒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也是,我也走了。”然后赶紧追上两个姐姐,“一姐、三姐,等等我。”

  吴氏对着程世福不满地叹气:“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程世福也不敢惹媳妇生气,赔笑道:“你今儿收拾了一天辛苦了,等会吃完饭先去屋里歇着,我叫老丁媳妇给你烧热水烫脚,我再给你捏捏脚,成不成?”

  吴氏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着小儿子撵上两个女儿,还捡了地上的树叶往姐姐头上撒去,惹得两个女儿追着要揍他。

  他们追追打打地远去了,吴氏叹气道:“过几日就轮到汉军旗进宫初选了,你究竟下定决心了没有?要不要递牌子进宫求阿蕴帮忙?”

  婉燕十四,婉荷十三,都在应选之列。

  今年他们家真是什么大事儿都遇上了,先是程世福调任,八月两个女儿选秀,九月程怀章乡试,千头万绪扭在一块儿,吴氏晚上越发睡不着觉。

  程世福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摇摇头:“我今儿在户部,就听许多大人都在揣测皇太子妃要出自今年大选,若太子大婚,阿蕴自己都艰难,咱们还是别给她添麻烦了,就算开口求她,她人微言轻,想来也没什么法子。”

  吴氏进宫住了一段日子,对皇家的那种森严的规矩更有体会,也知道程婉蕴在毓庆宫瞧着极得宠爱,但太子爷却不是那等吹吹枕边风便晕了头的人。她不过也是爱女心切,病急乱投医罢了……也是时运不济,若阿蕴这胎生的是儿子就好了。吴氏在心里惋惜,若有儿子傍身,也不惧日后了。

  夜渐渐深了,程家宅院熄了灯,一切寂静中,唯有淡白的月色洒了一地,照出垂花门外两条高矮不一的影子。

  程怀靖鬼鬼祟祟地蹲着,程怀章则抱着胳膊背靠在门上,两人略等了一会儿,程婉燕和程婉荷便手拉着手从甬道尽头轻手轻脚溜了过来。

  四人汇合后,程怀靖先抱怨道:“你们好慢。”

  “嬷嬷没睡着,我们怎么溜出来?”婉燕反驳,“你们又没人看管。”

  “别吵了,先商议事情。”程怀章把手摁在程怀靖脑袋上,又将目光瞥向两个妹妹,“佐领先前说,汉军镶蓝旗是八月十八日进宫对不对?”

  一人点头。

  “大姐已经入毓庆宫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会两个都被记名的,”程怀章慢慢地分析着,“婉荷更小,若说可能,或许她更有可能被撂牌子。”

  婉燕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撑着道:“没事,若真如此,有大姐在宫里,我们两姐妹能相依为命,我不怕。”

  程怀章沉思片刻,继续道:“大阿哥府里人多,今年恐怕不会再进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指婚的旨意已经传出来了,我问过郎先生了,他在京里那么些年,见识得多,指婚嫡福晋时一般不会再添伺候的格格,顶多再指个侧福晋。”

  婉燕神情跟着灰暗下去,那她若是被记名,便是充备后宫了。她家世不好,估计也不可能封什么贵人,恐怕连答应都够呛。

  何况。

  万岁爷都已经三十九岁了。

  婉燕心里惶惶然,不免有些带到了脸上。

  “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被撂牌子了呢。”程怀靖安慰道,“你生得又没有大姐好看,咱们家家世也一般,就别多想了。”

  “虽不是怀靖说的这个缘由,但的确先别自个吓了自个了,”程怀章却忽然道:“等你们进宫那天,醒着神好生留意着,我总觉着大姐会想法子帮你们,你们就跟以前一样都听她的就是了。”

  婉燕婉荷想起大姐在家的时候,小时候她们不懂事,被大姐收拾得那叫一个惨,但她们只要一起出去,若是被人欺负了,大姐却每每都是保护她们的那一个。

  因此程怀章这话很有信服力,婉燕立刻就松了口气。

  婉荷却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怀靖从地上拽了个草根放在嘴里嚼,又斜睨了一眼自家大哥那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不知死活地嘿笑道:“大哥,你今年那么急着考举人,是不是也是为了大姐?”

  程怀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大姐进宫前,你虽然爱看书,但却总看些什么《天工开物》、《梦溪笔谈》之类的杂书,但自打大姐进宫以后,你虽不言语,这几年却恨不得拉屎的时候都写一篇策论出来,我还不知道……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啰里啰嗦,滚回去睡觉了。”程怀章冷着脸拔腿就走。

  婉燕和婉荷见了不由捂嘴笑,两人也偷偷往自己屋子溜,要进屋前,婉荷忽然小声道:“一姐,其实我不怕进宫。”

  婉燕愣了愣。

  婉荷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

  “嫁给谁不是嫁?皇上也不算很老,若真能得了宠,我就能帮大姐了。”婉荷眼里包着泪,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白同知的女儿多坏啊,知府大人在花灯节办宴会,她故意把花灯扔到我身上,差点就把我裙子点着了,是大姐在我旁边,眼疾手快就一把接住扔了出去,后来到河边放灯的时候,她设计又把白小姐踹进河里去了……不止这一次,大姐还护了我好多次。”

  “我想进宫,”素来有些胆小的婉荷一把抹掉眼泪,十分坚定地说,“大姐在宫里没有帮手,受了欺负怎么办?这次,该换我护着大姐了。”

  婉燕被她的决心感染,心里的勇气也满涨起来,紧紧握了她的手:“好,不论我们俩谁能进宫,都是好事,我也不怕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婉燕、婉荷跟着汉军镶蓝旗的佐领,辞别了抱着乌龟占卜了一夜,今早眼眶青黑又忍不住落泪的阿玛和满脸担忧的额娘,上了按序排号的骡车,从神武门进了宫。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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